#【貳拾伍章】/ 裂痕#

一股暖意衝入咽喉之中,伴隨著體內每一個細胞貪婪地吸吮。
血的記憶,將思緒帶回過往……。
他看見了初識的米卡安,是他所討厭的類型。但那淌著鮮血、令人煩躁的手不斷在眼前挑逗,勾起他最原始的渴望……
他接受了她的血液,同樣地、他也必須為此奉獻自我。
意識在此被打回現實。御猛然察覺到他從血液中萃取記憶的速度似乎增快了,以前總需吸取大量鮮血才能得到一小片段的畫面,如今只攝取一小瓶就……
驅魔晶的效力正擴散著。
不知為何、一瞬間他慶幸自己早已跟十泉彼方解除契約,然後又因此猛然一愣。
那名陰陽師女孩的記憶失去與否,與他有任何干係嗎?為什麼自己寧可失去甜美的大餐來換取她記憶的保存?
這不尋常、也無從得知解答。御發覺自從與她相遇後,他經常擁有這類莫名其妙的雞婆。
這只是個過渡現象。他替這種情形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不過是十泉彼方異於常人的舉止挑起他的興致罷了,自己並沒有想守護什麼。一旦時間久了、忘記這人的存在,一切都會回歸正軌的。
記憶,再一次無意識地墜入過去。
這一次,不是血液中的回憶,而是他自身保有的記憶。
是解除契約的那一晚。
“主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在他出門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過什麼?
他頭一次見到如此狼狽的主人。
彼方垂頭、那張面容埋入陰影,記憶中總是活潑亂碰的女孩陷入昏厥一一契守小姐靜靜地躺在主人的懷裡、若不是那胸前的起伏虛弱地發出訊息,恐怕會讓人誤以為此人已遭遇不測。
然,就在此時,餘光注意到一個被棄置在一旁的黑色物體……是「命運」的通訊器。
見狀,一股騷動竄上心頭,“難道……”那位命運、再度與主人聯繫了嗎?御呆愣地望向眼前的主人。一時間,他竟震懾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先前、他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奪取主人的靈魂;然而現在、他卻在主人遭受到威脅時沒有堅守崗位,甚至只因為想一窺她的過去……?
亂了。不僅是針對自己的行為。
結果到頭來,即便窺探了過往,自己仍不是一事無成?“萬分抱歉……在下竟然犯下如此荒謬的失誤……”一如往常的行禮,在此刻變得僵硬難堪。
什麼、都沒有幫助到……這個人。
那抹幽黑,將這副景致納入目光之中。
“為什麼……不在宅邸?”細瑣的聲音從他方突如入耳,御一驚,倏地抬首看向那許久不語的主人一一緩慢開闔的唇瓣,成為那唯一活著的所在。
“為什麼、沒有待在契守身邊……?”說話的同時,御察覺到彼方抱著女孩的臂膀更收緊了些,“你是一名忠犬,你的使命打從一開始便沒更改過……可是、只是單純命令你我不在時守護這幢宅邸,有那麼難嗎?”
言語間,她好似在笑著,嘲笑。
她認為,也許這次不一樣。可現在看來、她似乎是走了個錯誤的棋路。
果然、依賴他人,並非什麼好事。那抹黑朦上一層深灰。
腦海裡,米卡安那句別有意味的話語重新浮現,而且、比起那時還要更加具體。
“御,你想回到姑姑身邊嗎?”
彼方隨意開口問道,只見後者下意識地啟唇欲反駁,但隨後又像是意識到什麼一般,言行變得遲疑。“在下並沒有……”
沒有……嗎?從御的舉止中,她得到一個模稜兩可的回覆。
可是……卻是再真實不過的、答案。
“你……”隨著女孩的身影逐漸化為一把小太刀,彼方自原地站起,“……走吧,離開這裡……越遠越好。”重新掀開的眼眸,彷彿回到最初投靠米卡安的眼神。
沒有一絲起伏、甚至對萬物早已淡然的神情。
“要去姑姑那裡也好、回去你原本的住所也罷……總而言之,我不需要忠犬了......”也沒有餘力擁有。“畢竟拴住忠犬的狗鍊,已經不在我手裡了呀……”她輕笑,無所謂地聳肩。但此景看在他人眼中,卻是格外刺眼……
已經、不需要……了?御困惑地望著他的主人,“您的意思是……”當下的他,腦子陷入一陣空白。
他從沒體會過這種滋味,那種因為一句「不需要」便解除關係的感覺……該說是不甘嗎?之前與米卡安接除契約是因為自己對於商場的厭煩,而現在反倒是因為自己的辦事不周才……
些許的屈辱從咬緊的牙根緩緩傾瀉,可另一個更加強烈的情緒卻倏地湮沒了理智一一失落、猶如蟒蛇般緊緊勒住頸部,令人窒息。
十泉彼方,她的存在始終衝擊著他舊有的思緒,不管自己再如何盡心盡力,仍無法徹底的滿足她……跟那些只圖利益的普通人類不一樣。
她的世界如同深淵、摸不著底,縱使窺探了過去,這所謂的「瞭解」,依舊無法邁出一步。
況且、知曉了過往,又如何呢?
他什麼也做不了,更何況自己還是其中的共犯。
唯一能幫上忙的,就只是遠離她嗎?他第一次感受到自我的無能為力。
“我們、解除契約吧,御。”接收到訊息後,一度吐露辯駁的唇漸漸閉合,伴隨著失落感的無限延伸……
“是的,我的、主人……”這是身為忠犬最後遵從的命令。
也是他最終的答覆。

「我回來了。」
沒有任何人息,只有寂寞的空氣迎接她的歸來。
“主人!歡迎回來哦!”輕闔房門之際,視線不知不覺被倚靠在牆邊的小太刀吸引。
契守的身體……還無法化為人形。垂下眼簾,那人影往床鋪移動,一傾身投入鬆軟的懷抱中。
我……又是“一個人”了。
埋在被褥的臉龐一側,墨黑的目光落在半啟的窗扉……晚風悄悄地撩起布簾、輕巧的舞姿令人不自覺失神於其中。
整幢宅邸裡,只剩她一個。
好似又回到了那個時候、猶如遭世人遺忘的世界一一像極了折斷羽翼、被迫拘留在籠中的鳥兒。
但不同於過去的是,現今的她,是自由的。
然而目前的處境,卻是她一手造成的。伸出曾經擁有契約印記的手臂,那顯眼的烈紅早已消逝,就跟御一樣,他的後頸上也不再有專屬於彼此的記號。
御不是東西,她打從一開始便沒有權力干涉他的去留,所以照理來說、即使御改變心意想投靠米卡安,這也與她無關。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難以接受。
知曉御拋下宅第去見米卡安時,心裡沒來由地湧起一股煩躁感,以及在契守遭到命運突襲時,竟然會有一種怪罪御沒有守在身旁的想法……。
怪罪……?為什麼?她沒有任何理由足以責備他人啊。
應該是說,沒有資格。臉一沉,彼方從床上坐起,輕靠床頭仰望天花板。
主人有責承擔下令後的一切結果,忠犬不過是遵從命令。這不是自己說過的嗎?
可是、仍是煩悶。她無法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沒辦法替自我的行為找到一個合理的解答。
感情什麼的、早就在七歲那一年徹底遺失了。
不過,她並沒有因此有絲毫想哭的情緒。面無表情的望向一旁空出的床位,她好似看見小時候窩在棉被裡頭悶悶啜泣的自己。
即便哭紅了眼、流乾了淚,不論是那段時光亦或是那個人,都不會回來的。彼方下意識朝那個記憶中的女孩伸手,撫摸她的黑色短髮。
流淚,只是無濟於事。「所以、堅強起來吧……」我們、沒有可以一直停滯不前的權力。如果只是這樣,那麼連死人都做得到吧?
離開那觸感的當下,那弱小的影也逐步化為塵埃,一點一滴的自指尖飄離。
縱使沒有了忠犬,她仍舊可以存活,只不過是回歸從前罷了。現下的她該做的,即是保護契守、以及……
執行命運……也就是「猶」的命令──
殺了北玄護。
難得一致的,北玄護也是她欲下手的目標,可前提是……七宿星不容許未定罪的學員遭到殺害。
她要為了契守,而背叛七宿星與……董事長嗎?有那麼一瞬間,黑幽的眼眸失去焦點。
「嘛,也只能見機行事了……。」隨手抽出一張便條紙,彼方將之摺成一隻粉蝶,喃喃念個口訣後,那粉蝶便被賦予了生命,展翅朝著星夜飛去。
然,翩翩飛舞好一段時間、就在粉蝶即將抵達目的地之時,某個伸出的食指便將此一把捏住,倏地擰為粉塵。「啊,不小心碎掉了呢~」一名單眼纏繞著鬆垮繃帶的男孩側臉轉向跟隨在後頭的同行人。
「吶吶,你不會生氣吧?畢竟那不過是個自以為是好姊姊的惡人、為了追蹤自家弟弟的行蹤而放出的追蹤器嘛~」 他天真無邪地咧嘴一笑,被冰紫色髮絲遮住的左眼因風兒的吹動,隱約露出白布條底下、那空洞的眼眶。
「對吧,彼時哥?」
在那獨眼中倒映的,是一名披著麻布的少年,過大的帽簷下、被掩蓋大半的烏絲在其中若隱若現。
「我……無所謂。」從那陰影下,一道冷冽銀芒劃破夜色的空氣。
「她的一切、都與我無關。」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初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