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

#【叁拾壹章】/謊言#

在他的世界裡，某一處產生了裂痕。

“──謊言、終究只能是謊言，不論再怎麼加以粉飾，也永遠不可能將真相取而代之。”

先前的記憶如潮流般自身邊呼嘯而過，泡影之間，有些畫面交錯於其中，亦真、亦假。有如水一般看似真實，但伸出手後，才知曉當中的騙局。

「不對……我才不認識你……」猛烈的意識流撞得他眩目，用力地按著腦袋，好像有什麼即將崩潰。

再次抬起頭，本該是清澈的水色變得黯淡無神，像是想尋找什麼、卻又行屍走肉……

「嘿～想裝傻嗎？這招對我可不管用哦～你應該清楚這點。」變了面貌的“千良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唇瓣，月彎的笑靨刺痛了視線，「畢竟我可是被你召喚出來的，“惡魔”啊～」

惡、魔……？

「是啊～嘖嘖，看你這樣被自己的幻術唬得一愣一愣也挺可憐的，要不要我幫你一把呢？」自稱惡魔的傢伙打了個響指，隨後，瑤光便見一團黑霧朝著自己撲湧而來，下意識用雙手掩護，但意料中的疼痛感卻沒有襲來。相反地，在掀開眼簾的剎那，他看見了一個金黃色頭髮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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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的藍色眸子雖然直直地朝他投射而來，但瑤光很清楚，他並不是在看他，而是在自己的身後另有其人吸引金髮孩子的目光。

他的心裡抗拒著想要回頭的動作，因為不想面對……那個心知肚明的真相。

但終究，瑤光回首了。

隨之納入視線的，是一名傷痕累累的男子。一頭飄散的長髮沾上了血污、拂過面色蒼白的臉龐，怵目驚心的傷口遍佈他雪白的肌膚，不時散發著詭譎的黑色瘴氣……那是黑魔法作用過的痕跡。然而罪魁禍首一一男子的視線目不轉睛地鎖在眼前的男孩身上。

“祐吾……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凝視著他，眼中只有不解以及……哀慟。

“為什麼……？千良哥不應該是最清楚的嗎？”經過半晌的沉默後，那一端傳來聲響，“要不是你……父親、還有母親……他們就不會死了……而我、也不會是一個受盡人們辱罵的孤兒……”話語的尾音、很淡，淡到甚至會忽略它曾經存在。

他曾經疑惑過，同為參與一場保衛家園的戰役的主力，為什麼最後只有千良哥回來？而且在那場戰役結束後，他那本該受人敬畏的父母卻被冠上「誤判局勢，迫使軍隊全滅」的罪名？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吧？他一度想從其他人眼中、甚至是身為唯一倖存者的千良哥身上尋找一絲蛛絲馬跡……但最終，他所尋到的，只有失望。

從那之後，遭到村民唾棄的他被千良哥收養。當然，千良哥跟其他人不一樣，甚至把他當作親生弟弟一樣看待。不過，也因為千良哥過度親暱的舉止，導致心中有一種不詳的念頭正逐漸擴散……

千良哥、在隱瞞什麼嗎？

他由衷希望是他想錯了，但、有些事總是事與願違……有一天，一個渴求他的力量的惡魔來到他身邊，讓他見證了這一切。

真相如水一般滲入心頭的缺口，像是填補了什麼，卻又在流水逝去後失去了什麼……

他透過惡魔的眼眸，看見了當年戰場上的情況。

“怎麼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身上沾滿血腥的千良哥矗立在屍體堆的中心，恐慌佔據了他的視線，蒙蔽了理智。

那時的他，只是個年輕氣盛的小伙子。好不容易被任命為守護者的他想著，若是不好好把握機會立功的話，可是會糟蹋多年來的努力。因此，在急於戰勝的情況下，他無視了領導者的指示，選擇憑藉著自己的思路而戰，但卻沒料到……

他失敗了。甚至賠上了一整支軍隊。

“千良……”身為軍隊裡唯一女性一一也就是祐吾的母親，卍里薰，走過來拍上了少年的肩，“這不全然是你的錯……這場戰爭，打從一開始便已注定是失敗的，所以你不須太過自責。”她的眼神是溫柔的，不帶有一絲斥責，然而這對此刻的千良而言，反倒是加深內疚的催化劑。

“可是副隊長、我──”

“沒有可是。男孩子做事可不能如此扭捏啊……況且，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嗎？”她笑得很美麗，甚至能融化一個人的內心。但副隊長接下來的話卻令他震懾，“現在能領導族人的……只剩下你了啊……”

什麼、意思……？

千良欲開口詢問，卻不料卍里薰倏地將他推向一旁，與迎面而來的敵方殘軍對峙……同時，她的身邊也出現另一個人影一一卍里嚴流，靈貍一族的守護神，也就是卍里薰的丈夫。

兩人打鬥的身姿如同彩蝶般翩翩起舞，令人嘆為觀止，但也令人為之心碎……。

在卍里薰的催促下，本是動彈不得的雙腳重新邁步，一步、兩步……隨著奔馳的步伐不斷加快，莫名的液體也沿著臉龐潸然落下……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該怎麼做。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我們的族人、還有孩子……

卍里嚴流和卍里薰死了，而卍里千良卻活了下來，為什麼？

因為他拋下那兩個人，逃跑了。

他該死嗎？

是、他該死。甚至是整個靈貍一族、將他父母親送上戰場的村民，都該死──！

“所以、和我簽下契約吧？”

記憶中的世界開始瓦解……千良哥的笑顏、父母的身姿、消滅村莊的千良哥、以及……殺死千良哥的自己。在這一瞬間，全部消失殆盡。

剩下的，只有那名惡魔、以及滿口“謊言”的自己。

「想起來了嗎？親愛的“主人”。」惡魔揚起一抹燦爛的弧度，月彎的目光落在那早已失魂落魄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