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

#【貳拾壹章】/秘密#

此言一落，御便撞見當事者一臉欲反駁的唇型。
「少胡言亂語！你是哪隻眼睛看到一一」
「在下可是有憑有據才如此大膽推測吶。」對彼方忿然的怒顏選擇忽視，御繼續言道：「您的眼眶些微紅腫，雖然不是很明顯，但臉頰上的確有著斷斷續續的淚痕，是為了不讓眼淚流下而立馬拭去造成的吧？」即使她是他的主人、再怎麼強大的背影，終究隱藏著一個弱小的孩子。
不擅長隱瞞自我情緒、刻意遮掩的舉止使之更為彆扭。如此生疏的模樣，大概是他至今為止看過的主人最純真的狀態吧。
「是為了什麼事情而傷懷嗎？」在道出此話的同時，胸口也感受到一股絞痛。但御並沒有呈現這份苦楚於表面上，依舊是一抹泰然一一可他的心裡卻十分清楚，這是警告。來自於彼端的連結者。
不屬於這個時空的“異端”，是不允許與其他人交談的。更何況、自己如此魯莽的一問，可是直接干涉到過去的時光流轉啊……
不過……。那玫瑰色的杏仁眼望向搖墜站起的人兒。
「這與你無關！如果是這種無聊事的話那就馬上給我走！！」她怒吼著，慍氣穿透每一吋肌膚，燒得火紅。
「滾！！」
在下達最後一次逐客令後，御仍是無動於衷。
「你、」彼方因此舉閃逝一抹震懾，但只有一瞬，「別怪我無情！」剎那，她自枕頭下抽出先前那把小太刀一一也就是契守小姐。一個箭步、拔刀，重心向前朝御衝去……
「是因為寂寞嗎？」在刀尖即將刺入他的頸部之時，小小的身軀因此一怔，動作也隨之停滯。「既然如此，為何不召喚契約妖陪伴您呢？」一個人的孤獨，他不是不曉得，只是從不明白何謂“孤獨”的定義。畢竟在相遇米卡安之前，他的意識有如行屍，毫無痛癢觀念。
但方才的景象，倒是使他有些感觸……
床上的身影，因某些原因微微顫抖；埋入枕頭的面容，因為不願讓他人看見那份脆弱；低吟的啜泣，因刻意壓抑而聽似外頭野貓的嚶唔……那樣的主人，是他所陌生的。
「我的力量還不足以維持契約妖的人形。」她倏地抽回武器，但本以為會收手的瞬間，一刀劍影閃逝，「……而且我從不曾感到寂寞！」
御不以為然地挑眉，「是嗎？」那麼方才獨自落淚的人，就該當作是假象嗎？輕鬆躲過剟刺，那眼是一抹平靜的殷紅。
彼時……她當時是這麼呢喃著、這個名字。
和先前血液裡的記憶，是同一個人嗎？他一個側身再度閃過攻擊。
所謂的“時光倒流”，正確來說該是某個指定的時空將會一覽無遺，但以血液為媒介的咒術就不同了，因為不需用龐大的力量作為代價，以至於能看見的記憶只限於“潛意識”，若是經媒介本體刻意隱藏的記憶是無法介入的。
可，他想要知道的，便是那主人不願透露的過去。由於這份欲望，促使自己正不顧後果地破壞時間平衡。
不過……只要不被觸及到，就行了吧？他的雙眸微瞇。
目前的主人，也許是因為剛接觸武技不久，就連出擊的動作都還不夠圓滑……加上紊亂情緒的因素，整體而言看起來是既笨重又愚鈍，一眼即能看穿對方的攻擊方向。
跟現在這個完美無暇的主人比起來好太多了、不是嗎？他在暗中勾起一抹月彎。
至少，不用再因為看不透而感到煩躁……「別給我東張西望啊！少瞧不起人了！！」一個掃腿，趁著他方分神之際，欲使之失去重心。不料，御一個後空翻便脫離攻擊範圍。「切。」見狀，彼方仍不放棄的再度向前補刀。
「您似乎不打算放棄吶？」低身迴避頭上的一抹刀光，御輕笑問道。
彼方反手持刀重整腳步，「因為我討厭你。」凜然的寒光與刀鋒的銳利融為一體。
「這樣啊……」連續兩個記憶都留下同樣的評價，看來他這個做忠犬的有必要好好檢討了。「那您討厭嗎？討厭“彼時”這個人……？」亦或是、想見……？御靜默地觀察她的情感變化。
突擊的舉止一剎那頓步。
「彼、時……？」她愣愣地重複那個名字，「為什麼、會知道這……」
時空，傳來異變的扭曲。
「為什麼一一會知道彼時！？」她的一聲低吼，迴盪著耳膜，隱約能聽見其中有米卡安的白狐使魔不友善地警告。
但是，他並不想就此罷手。「那個彼時……還活著嗎？」不知道為何，自己的話語開始變得詭譎，連同思想也隨之紊亂。
「亦或是已經……“不在”了？」
唰一一！胸口忽然傳遞一陣穿透感。
糟了！御愕然地低首一望……小太刀的刀身自他的胸前隱沒。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他卻明白大事不妙。
就在觸碰彼此的瞬間，眼前的面容正一點一滴地化為螢光一一伴隨著嗔怒的淚水。
「一一彼時他絕對不會死的！！」
迴繞在耳邊牽動心弦的餘音未了，須臾所處的世界逐漸褪色，然後……墮入黑闇。
※
在模糊的視線裡，白狐化作的光影圍繞在自身周遭，細瑣的呢喃好似正斥責著自己的愚昧。
然，一個碎片進入目光範圍之中。下意識地伸出手……在指尖相觸的那一刻，光點自圓心逐漸擴散一一
“彼方，妳不會討厭我對吧？”睜開的第一眼，一個陌生的女人臉孔映入眼簾，可心裡卻油然而生一股極度排斥的厭惡感。
這是……？
“別狠狠瞪著我呀～我們不是把最強大的力量給妳了嗎？身為陰陽師與驅魔師的結晶，妳可是存放「惡」之力的最佳容器吶……”那女人的邪笑令人毛骨悚然。“為此，我們還要給妳一個更棒的禮物哦！”她的語氣略為興奮。
這個女人，似乎不是在與他對話。雖然她的視線從來沒離開過自己。
而且她剛剛喊著「彼方」……
難道，我現在正處於主人的意識裡？
“迦娜，快來看。抽取出來的靈魂有反應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從看不見的死角傳來。現下的主人，或許正遭到四肢綑綁的狀態。餘光瞥見一旁的白色空間，似乎是實驗室之類的地方，那麼、主人所躺之處便是實驗臺了？
猜測之餘，他方忽然一陣驚呼，“呀呀！看來是成功了啊！真是太好了對吧？亞夫？”那女人親暱地呼喚屬於男人的名字，充滿喜悅之氣。
迦娜和……亞夫？這名字、不就是主人的父母……
“嘛嘛，彼方妳很高興是吧？我們用妳的眼淚鍛造出一個新生命哦～是個「弟弟」呢！”女人的面容變得更加狡黠，“不過是用來當作豢養惡的「儲備糧」。”
“要成功培養一隻完美的惡可不容易啊，若是沒有一些負面能量的灌溉，能力可是會消弱的。”她的手拂上主人的臉，美麗的笑容猶如帶刺的玫瑰，“所以必要時，彼方都可以殺掉他哦～為了能讓妳成為真正的惡……”
“迦娜，別開玩笑開過頭了。萬一她記憶無法去除就糟了。”男人皺著眉頭走來，有一半的樣子被布條掩蓋，“把她作為惡的容器一事，不能到處宣揚，還是將她消除記憶為妙。至於村民，隨便散播幾句謠言就足夠了，畢竟他們對傳說可是深信不疑啊！”
“是～知道了。不過我們要把彼方養到幾歲才能看她蛻變成惡呢？”女人捥住男人的臂膀，看似幸福的新婚夫婦。
“快了。”後者則是寵愛地輕拍她的手背，“陰陽師所具備的能力，即是以眼淚作為元素鍛鍊靈魂。她的靈魂為了煉造儲備糧，已經失去一大半，倘若在接下來這幾年體會的生不如死，足以使她的眼淚消耗殆盡的話……”他沉穩的外表下，勾勒一抹與女人相似的詭笑。
“大概在她十七歲那年，她便會徹底失去靈魂，變成「毫無感情」的惡了。”
什……
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量的資訊被迫塞入腦袋，使之昏沉。
“吶，彼方。妳的新弟弟給他取做「彼時」，妳說好不好呢？”女人刺耳的音調逐漸遙遠而微弱，身體在脫離束縛後，再一次地懸空，令人感到浮誇不真實……就如同這段被消除的記憶一般。
軀體，仍在虛無中漂泊。也許是因為破壞時空的緣故，導致使魔的光影也切斷了連結。
那麼我、將會在這裡，遭到時間的吞噬嗎？
叮鈴。一個清脆的金屬聲劃破思緒。
轉瞬間，無重力感再度消逝，然而出現在跟前的，不再是那令人作嘔的兩人。
倒映在紅眸之中的，是一個黑髮男孩的背影，「你是……」男孩聞聲回首。
「你就是、“彼時”嗎？」在他回頭的剎那，與主人一模一樣的面孔烙印在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