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

#【拾捌章】/那人#

胸口，隱隱作痛。
體內好似有什麼正在騷動、即將衝破這殘破不堪的軀殼，另尋新宿主……。
記憶的銀絲將自己包裹，回憶漩渦中的纏綿話語流入耳中。
“吶……請別再哭了”我想要、守護妳
“妳的哀傷，妳的痛苦，就讓我代替承受吧……”
因為，這就是我的使命一一被創造出來、所賦予的命運。
一個男孩的面貌從混濁的背景漸漸浮現。他擁有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墨黑色……曾經最喜歡、但也最討厭的黑色。
“已經不可能了……打從身為「惡之子」那一刻，就不該奢望有什麼平靜的生活。”那抹黑，不再閃爍。
“妳不也是一樣嗎？就因為了解這點所以才選擇拋下我。因為我只是個沉重的負擔、會阻礙妳……？”欲伸出挽回的手，因刻薄的話語停滯。
不是這樣的……半啟的唇瓣欲言又止，無法辯駁。她眼睜睜的，看著男孩身後出現的黑色手影抓住他的四肢、逐步融為一體……。
“既然如此，那我成為「惡」也無所謂了吧？”畢竟已經沒有人，會在光明的世界等我回家了。
“妳說是嗎？……「姊姊」？”
最後的視線，停留在男孩身旁的那人身上。
一一那個與北玄護極為相似的人
「一一！」
「小天璇？還好嗎？」猛然睜開眼，隨著刺眼的光線，那顯眼的貓耳朵搶先映入黑眸，「天璣……？！我怎麼了嗎？」在發覺自己正處於夜園的專門醫療室時，彼方驚覺起身，不料卻被另一隻強而有力的手壓回床上，「給我滾回床上休息。」
定神一望，雷瑟皺著眉頭注視她，「妳方才昏倒在玄關，天璣路過發現卻怎麼也叫不醒，才送來了醫療室。」似乎有責備的意味，縱然自己只有些許反抗，對方卻反倒加重力道壓制，「身上仍殘留少許裂魂術的副作用還敢來學校？剛剛醫療師來過，說妳再如此勉強身體的話，靈魂可能會重新碎裂！」子夜色中飄渺著怪罪，可多半是針對自我。
「如果不舒服只要發個訊息，我們一定會義不容辭地幫妳延長假期，可妳連最基本的事情都辦不到？！」脖子忽覺一緊，只見雷瑟掐住自己的頸部……但也只是輕扣，「我說過，不要把我們當笨蛋，還有如果妳想死，我也會親手送妳上路！」
「會長！別激動啊喵！小天璇是傷患呀！」
「傷患又怎麼了？她不也是不把自己當傷患嗎？」咬牙，來自內心深處的怒吼一觸即發，「別把自己當作別人啊！難道工作任務都比妳自己還重要！？」打從第一次見面起，他一直討厭著十泉彼方這個人，討厭她的眼神一一就如同現在一般，漠不關心、毫無動搖的眼神。
「是啊，這不是最初董事長收留我們的目的？」她面無表情地說著，絲毫不在意頸上的威脅，「只要能達成任務，那一點小異狀根本一一」
「可是妳差一點就要死了啊！！」整個上半身倏地被帶起，憤怒的神情近距離地炙熱目光，「總是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自以為堅強、認為別人的關心只是多餘。但妳有沒有替在乎妳的人想過？而且如果死了的話任務還有什麼存在意義可言啊！妳就這麼看輕自己的存在！？」呼哈……在言語後喘了幾口氣，他試圖讓自己沉澱怒意。即使對方一副無所謂的面容仍令他火大。
「……罵完了，冷靜點了嗎？」彼方一臉默然地盯著他。
「不用、妳多管閒事……」後者垂著頭、鬆手將她推回床上，「總之這段時間給我好好休養就是了。」瞥了彼方一眼，雷瑟向天璣吩咐完畢後便自顧自的甩上門離開。
「呀呀，結果還是忍不住了喵……」望了被弄得半殘的可憐木門，天璣蹦蹦跳跳地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小天璇，別跟會長計較啊，他只是很擔心妳而已。」
「我明白。」
「不過小天璇也真是的，那麼嚴重的事都不跟我們分擔……是真的不把我們當夥伴嗎？」聽似有些隨口詢問的心態，但那人的眼光卻是專注凝視著，甚至屏息待一個答案。
「……沒有。」她沒有看向天璣，「而且我也沒資格拒絕你們作為夥伴。」因為是遊戲規則，團隊合作是不可違背的條件。
「那為什麼……」
為什麼嘛……安靜了半晌後，彼方失笑回道：「總為自己著想的話是沒辦法完成任何事情的吧？」
「可只有一點點也好啊！但小天璇完全沒有替自己設想過。」天璣拉著她的胳膊，不甘地回嘴。那平時遭到魔力限制的翡色右眼因情緒一時的失控，逐漸顯現原來的天藍色，其中浮游著點點螢光。
「天璣，眼睛……」要是被路過的普通學生看見就糟了……即便這裡是受到隱形防護的地區，但還是可能有少數幾名迷糊的學員誤入。
「我知道呀喵……可是小天璇真的跟會長說的一樣令人火大一一！」即將自咽喉衝出的忿怒因一個突然之舉瞬間銷聲匿跡一一彼方輕柔地撫摸天璣的短髮，伴隨著那奇異的眼眸隱去蹤跡。
「讓你們生氣我很抱歉，但我無法因此而改變我的想法……」她笑得很淡，甚至難以捉摸其真正的情緒，「人很矛盾、同時也很執著，只要一下定決心的事，便會固執很久很久，即使讓他執著的事物早已逝去，但那種習慣並不會隨之平息，反而更加刻骨銘心。」
「不同於你們，只繼承了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少的人類之血，可我、卻是百分之百的人類，打從出生那一刻就必須承受人類特有的感情思維，以及永恆的罪惡……」因為人類，是個一旦遭逢打擊、便很難從中脫離的物種。因為太過多餘的情感，導致他們越掙脫便越是陷入無止境的深淵。
而我，也是。
「我曾經，棄一個人而去。因為一時的害怕受挫，對於不願面對殘酷現實的我，命運給了我一個更為慘痛的代價……我失去了唯一肯對我好的人，以及他的信任。」那無法挽回的身影，依舊歷歷在目，「所以，我已經不具備為自我著想的資格了呀……」因為我的自私行為、而傷害了他人這種事，已經不願再發生了……。
「寧願傷害自己……嘛？」天璣順勢鑽進柔軟的懷抱中，「小天璇可真聖人吶……」垂下的眉梢，掩住半天翡翠。腦袋傾靠著，眷戀著一絲溫度。
活著的人，很溫暖。過去有一個人也曾告訴我這個道理，但是……
“她”也一樣，只為他人著想、毫不猶豫地為組織與任務奉獻，最後卻慘死在自己的無私下……。
「小天璇……不可以死掉哦……」能感覺到腰間的束縛漸漸縮緊，撒嬌般的在自己的懷中磨蹭，「不論贖罪也好、理所當然也罷，總之不可以再叫不醒了……要不然就算是地獄也要把妳拖回來！」不想再嚐到當早晨來臨時、卻無法再次叫醒他人的感受。
「知道了……」
「對了！會長有交代，今天的週會議我們兩個可以不用參加，考驗的執行內容他們會想辦法，所以小天璇要好好休息哦……。」
「好，我會的。」
「人家我也會、好好照顧小天璇……不會、離開的……」
「嗯。謝謝妳。」溫柔地看向已進入沉眠的少女，彼方最後一次撫弄那柔順的髮梢，「還有，抱歉了……。」離開那短髮後的手背，浮現咒語使用後的證明。
「我會在放學以前盡量回來的，在那之前就請妳暫時安分地待在這裡吧。」將中了催眠術的天璣安置在床上，她轉身背對門、迎向一旁半啟的窗扉。
「咿呀一一」在窗戶被推開的同時，校方設下的防護術法也一併遭到外力消除。充斥著商意的秋風拂過臉龐、揚起一縷青絲。
北玄護的事，必須快點解決才行。黑色的眼眸一冷，待揚起的窗紗落下後，那人已失去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