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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章】/和解#

“現在的我、在哪裡……?”
不同於山林中濕冷的空氣,這裡的每一處分子的律動都令人熟悉。
“地獄……會是這種感覺嗎?”
黑暗中有聲音躁動著,很遙遠。但不是地獄獨有的呻吟慘叫,似乎是另一個更為熟稔的……
象徵著生命的銅鈴聲響起,那黑霧逐漸從眼前劃開一一
“……我,再次重生了嗎?”
「在下已經解釋過了,主人並無大礙、只需多作休養……」無可奈何的語調闖入耳膜,平靜之中帶有些許浮躁之氣。
「一一可是主人到現在還沒有醒來啊!!」另一個富有強烈壓迫感的聲音一傾而出,「已經、過了好幾天了呀……」自己似乎能聽見那斗大的淚珠破碎在地的聲響。
「契守、契守我……只要主人再也回不來……就算是御姊姊、契守也要殺掉!」那稚音失去理智地怒吼著,「什麼鬼靈、什麼七宿星……只要奪走契守的主人、通通殺掉!!」此話語方落,空氣的流動便出現異狀,高溫的疼痛感襲捲皮膚,赤炎的火焰憑空肆虐此地,即將帶來毀滅。
「契守小姐一一!請您住手!」一聲喝止未成,熊熊烈火仍在翡翠的倒映中發狂。
一切,皆靜止於那一刻。
「我說……契守難道不能讓主人好好休息下嗎?」
慵懶的口吻自戰火的另一邊傳遞,兩人倏地轉移焦點凝視著悠哉從床上坐起的人影,「本想偷懶再多休息個幾天的,沒想到一起來局面就如此棘手吶……」
「真是兩個令人傷腦筋的狗狗。」惺忪的睡眼再度睜開,那黑曜不朽地閃爍著光芒,「主人可不能隨時隨地待在你們身邊勸架啊。」十泉彼方虛弱地笑著,但不失調侃的意味。
「主人一一!」一個突然間放大的身影熊抱而來。元神未痊癒的她甚至差點招架不住,「契守……即使再怎麼對主人生氣也別謀殺我呀……」撐著身子撫弄柔軟的褐髮,彼方露出一絲苦笑。
她知道,契守並不是故意的。也只有她知道,這是第一次她離開契守那麼久。
在地獄那一回,契守頂多被封印在她的身體裡罷了,可這一次,就真是實實在在的分離。
「可是、可是主人……好過分……什麼都不跟契守說、就離開了……」悶悶的啜泣從懷裡斷斷續續地傳出,「契守不要主人死掉……主人要當契守永遠的主人!」
「因為只有主人肯對契守好啊……嗚哇啊啊啊……」小小的手背揉著哭紅的雙眼,句句娃語更是令人不捨,「嚶……不可以再不告而別了、不可以再丟下去契守哦!」
「是是是,不會了。」接過御遞上的手帕,彼方輕聲地為女孩拭淚,「一定……很孤單吧?」
孤單、一定會的吧。一個人在毫無依靠的世界存在著。抱著嬌小身軀的手更加環緊,輕輕靠上契守的頭,她深沉地闔上雙眼。
玫瑰色的雙眸將一切納入眼中,半啟的唇瓣怔了怔、隨後念頭一轉緩緩闔上……。
「主人您也辛苦了。」轉瞬的畫面,對上御微笑的面容,「恭喜主人達成任務,就讓在下去替您準備些補品吧。」
「身為一條忠犬,怎麼能連主人的身體都無法顧及呢。」姣好的弧度綻放在勾勒的唇角、無懈可擊的完美形象。
「……」凝視著御微傾身軀的姿態,彼方恍惚了半晌才幽幽開口,「恩,去吧。」
「是。」主人的身體狀態、命令為第一優先,忠犬的職責,僅此而已。踏著規律的步伐,那笑顏在轉身之餘收斂,御背離室內、旋起門把。
雖說如此,但他仍期待一絲變化的到來。
「等等。」
「契守能幫主人買杯熱可可回來嗎?我有些口渴。」彼方拍拍懷中小娃兒的頭,輕聲呼喚道。
而後者則是驚愕地瞪大了眼,「咦?可以讓契守一個人出去嗎?」祖母綠的大眼疑惑地眨了眨,「可是主人不是曾經說過契守會不小心打壞別人的攤販、會好奇玩壞別人的車子、會不小心做很多很多讓主人困擾的事,所以不可以一個人出去嗎?」
這點他倒也見識過。御在心裡回想,第一次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讓看似無所事事的契約妖小孩獨自一人出門買菜。
結論是……他似乎不該把“武器”使用在這些雜事上。
那一天在契守小姐歸來的同時,身後也多了幾個不在購物清單上、渾身發抖地想要索取賠款的人類。
所以當彼方提出如此魯莽的提議時,御立馬皺起眉,「當然不可……」
「當然可以啊。」
什麼!?
御不解地看向身為罪魁禍首之人,後者也正巧與他對望,「因為主人我啊也有些事想“單獨”跟御談談,所以能請契守配合嗎?」隨後,她向一旁的女孩示意眨眼。
有那麼一剎那,茫然轉為頓悟。
「……主人才剛康復不能飲用過於刺激性的飲料。」
「可是我想喝啊,不行嗎?」一旁的少女坐在床沿,別有意味地笑著,「還是忠犬不願服從命令?」
「……不,主人的命令為至上。但是健康問題……」
「恩,很好。既然御也同意了,那就契守去吧。」
「在下並沒有……」
「恩恩!遵命!」似乎沒有插話的餘地,女孩就如同疾風般朝著可憐的攤販襲捲而去。
……。
室內,只留下一主一僕互相對視。

「主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御沉著臉,不解地望著舉止十分刻意的主人。
「看不出來嗎?我在給你機會啊。」彼方盯著凌空晃動的雙腳,「你應該很想知道吧……一切。」
「為什麼不問?」那雙黑色眼眸仰首凝視著他,彷彿連靈魂都能看透,「還在堅守你的執事原則嗎?」
「不,主人應該是誤會了,在下並沒有想問什麼……」平直的嘴角揚起一抹燦笑
,「主人是累了才會如此神經質?看來還是讓在下去準備補品……」他說著便回過身,可正打算離去的身影猛然一止,餘光一瞥一一落在那抓住西裝衣角的小手。
見狀,他噗嗤一笑,「主人原來是如此會撒嬌的生物嗎?」聽似調侃的言語傳入那人耳中,卻見不著昔日的立馬反駁。
「……。」寂寥的空氣分子漸漸在半空中淡化,掩蓋住的神情沒有半絲動靜,沉默於一片墨黑之中。
「主人……?」
「御……我會生氣的哦。」染白的衣料遭人一扯,陷入皺褶,「……我可沒遲鈍到連忠犬的異樣情緒都感覺不到啊!」
眼簾一掀,青幽閃爍著。
「你以為刻意隱藏私人感情就是完美執事的表現嗎?少自以為是了。」彼方嗤笑著,嘲諷地繼續言道,「不是覺得我不信任你嗎?不是懷疑我的所作所為嗎?那為什麼不問?!」
不過問、在一個什麼都不了解的情況下服侍他人,這樣就滿意了?那銳利的眼神質問著,但後者仍然不語。
對彼此充斥著茫然的主從,僅僅由那薄弱的契約牽繫,如此單純的利益關係……這就是他想要的?
凝視的對角,那雙緋紅不為所動。
是嘛……「御,看來你無法勝任我的忠犬吶。」修長的睫毛緩緩低落,「我所需要的僕人,可不是如此膚淺的……」
「是的,在下也許真的不夠格。」
語未斷,彼方猛然望向介入話題的人影,微皺的眉頭蔓延著疑惑。後者當然將此景納入眼中,只是他似乎並無意願多做解釋,「無法理解主人一舉一動的言下之意,是忠犬的愚昧;在知曉部分真相後更加質疑主人的行為,是忠犬的無禮。然而沒有能力解讀這些小事、還得勞煩主人提醒,這又何嘗不是僕人的失職呢?」那姣好的面容一綻,有種令人恍惚的美感……同時一股微妙的氛圍漫溢在話語間。
「所以……主人要撤換忠犬嗎?」御放大的俯視面貌呈現在眼前,看似熟稔的微笑在此刻卻顯得格外刺眼,「無用的對象,就應該早日排除,不是嗎?」
「……你在開玩笑嗎、御?」
「不,在下怎麼敢呢?」他的表情很認真,「在下不過是分析現實罷了。」
「就如同主人不信任在下這點,也是一個不可抹滅的事實。」在耳邊吐露的溫度逐漸冰冷,御重新正身,「在下……果然還是無法瞭解主人。」就連得到她的認可也無能為力一一畢竟……他只不過是偶然闖入她生命的過客,甚至極為可能是他人刻意安插的棋子,不信任也是人之常情。
但不知道為何,有一股沉悶感徘徊在心潭中。
他凝望著處於恍然狀態的主人,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在下還是去準備餐點吧,不論主人是否要拋棄在下,但待到新的忠犬來接任之前,在下仍會盡到僕人該有的職責。」微微一行禮,御旋身退出房間……。
「噗一一」身後傳來的詭譎聲響,迫使他停下腳步。清秀的眉皺起,狐疑的目光落在他那正“開懷大笑”的主人身上。
「……」這是……打擊太大所以不正常了?
「哈、哈哈……」當笑聲停歇之時,已經是十秒鐘過後的事,「我說吶,御果然是個很有趣的僕人呢。」
有趣?我可不認為啊!「……主人究竟是從何點定下此結論?」此刻的御感覺得到有上萬條線從頭上隕落。
「當然是從方才的對話呀!如果我不下點功夫激你的話,可能就欣賞不到如此好戲了吧。」彼方賊賊的笑著,「先是表現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後來又不經意的表露出很在意的言辭,你說、這不叫有趣嗎?」
……!在十泉彼方的提醒之下,愕然頓悟的眼神倏地瞪向罪魁禍首。「妳……」他咬牙切齒地壓下逼向胸口的烈火。
「別生氣啊~我是在擔心忠犬沒辦法學會自我調適,好心引導罷了。」
「那還真是多謝主人的費心!」
「好啦,不鬧了。」無賴的臉龐瞬間收斂,「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真正用意嗎?」認真的墨色掃向御,後者只好乖乖點頭默認。
見狀,她的嘴角漾起笑靨,「打從一開始我就說了,這是一場遊戲。」沉穩的語調幽幽鋪述著一切的緣由,「只不過,這一次是難度稍高的賭博遊戲。」有一些端倪,緩緩至水面浮出……。
「我用、自己的性命……對忠犬的忠誠度下了賭注。」
「先前為了契守的衝突,也不過是最終保障的一環。這樣一來、萬一我真的死了,也不會有人危害到契守。」
「不論你是命運派來的絆腳石也好、單純相遇的也罷,只要契約是由我親自簽訂,又何必擔憂這不是一個利用機會呢?」一雙清澈的黑眸顯露此人的無畏無懼。
「所以您就拿自己的命來賭?」 咽了一口唾液,御不可置信地注視著自己的主人。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令人氣憤,「你的存在不過是一只棋子,掌控權力的是王,王有權對棋子下令,但也有義務為自己的命令負責。」
「況且,根據等價交換的遊戲規則,代價越高的物品,其價值便越值得。」撫摸著右手臂上的花藤印記,彼方繼續說道:「至於信不信任,那只是呈現結果的名詞。而我,很確定的是、這場賭注……是我贏了。」
「因為你來救我了,不是嗎?」所以現在的我,才存在於此。伸出的手,在晨曦閃爍的軌道中停滯,「也恭喜你,通過考驗了,御。」
通過、考驗……?盯著眼前的手掌半晌,他似乎在猶豫該不該回應一一視線轉往那人的臉孔,她輕笑著、帶有一絲虛弱的氣息,卻仍不認輸地展露倨傲的姿態。
唉……算他認輸了吧!
伸出手,御將小手納入自己的掌心,「在下果然還是無法完全解讀主人。」他輕聲嘆道,半跪身子。
只是這句話相較之前的語氣,含有變質的成分。
「欸……是嗎?對於主人察言觀色可是忠犬的職責之一哦。」居高臨下的眼眸浮現笑意,「看來日後可要多多調教才行吶。」
「是的,主人的諄諄教誨在下會謹記在心。」御低下首,象徵臣服,「不過也請主人往後別再做出如此莽撞的行為了,在下可無法承受自家主人日日夜夜都在計畫死亡啊……。」
「放心吧,不會有下一次了。」被握住的手心發出淡淡紅光,「因為從現在開始,該戰鬥的不只有我一個人。」光芒消逝之後,彼方脫離御的手掌。後者則是下意識感覺到……又有力量湧入身體中央,與其他殘缺的拼圖結合。
這是……!他訝異地抬起頭。
「既然達成共識,束縛什麼的就不必了。」 彼方頂著下巴陷入思考, 「總而言之轉換成你所期望的意思,就是我信任你吧?」
「可別讓我失望哦。」在那一抹笑意下,過往纏繞於心坎的矛盾仿若一消而散,閃耀著雨過天晴的錯覺。
「是的,我的主人。」
「契守差不多也該回來了,我們去門口迎接她吧。」撐起身,纖細的腳掌貼上平地。
「咦?契守小姐嗎?」主人曾經提過,契約妖與契約者之間擁有互相感應的知覺。
「對啊,契守很喜歡有別人等她回家的感覺……」她越過御,在他的面前側首,「尤其是“家人”。」
家人啊……他跟上主人的步伐前往大廳。
「聽起來……還挺悅耳的。」不經意的笑容,在暗地裡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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