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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章】/異常#

「很愚蠢、不是嗎?」相信一個初次見面的人是多麼魯莽的舉止,「自契約成立的那一刻起,身為僕人的你必須貼身服侍主人。這很合理、但同樣令人畏懼。」
「以“服侍”為由,我的生活、我的世界、我的一切皆赤裸裸地攤在你的眼前,關係越是親密,內心便越容易剖析。而你、我卻一點也不了解你,甚至無法看透你這個人……」彼方停頓半晌,望著御困惑的神情,她剎時失笑言道,「這很矛盾,是嗎?」
默然地垂下頭,她手掌頂著額,「明明是自己簽下的契約,卻拒忠犬於千里之外……很不稱職的主人、嗎?」胸口有一股力量正在吞噬內心的躁動,讓心潭平撫漣漪。
「吶,御。」那笑變得柔和,卻衍生另一股無形的壓力,「如果……你我之所以會結下契約、是因為有人暗中操控,那麼身為忠犬的你做何感想?」
「主人、是什麼意思……?」
「一開始我不是說過了嘛……」她勾勾手指要求御傾身,隨後覆上耳旁輕聲道,「有時候,邂逅並不是偶然。」此言一出,記憶如洪流般撲湧而來,回溯至相遇的那天。
“我需要一個僕人、而那個人選只能是你……”
“ 命運讓我選擇了你,我不會逃避、也不會忤逆,這就是人類存在的意義…… ”
所謂的命運,不過是人類編織出來自欺欺人的藉口。
看似二選一的選擇題,他們卻沒有選擇權,只能接受那一個最難堪的結果。
“命運只不過是人類為了安慰自己的無能而創造的字詞罷了。”當時的他是這麼深信著,因為人類是個軟弱的種族。
可是……
「如果命運、是真有其人呢?」她的聲音譏笑著,迴盪在炙熱的空氣中。
「命運,真的存在。」彼方離開御,視線也隨之飄向遠方,「而你的主人,正如傀儡般任命運擺佈著。」
「主人這麼說,有何根據?」御平身問道,他的眼神吐露著懷疑,但隨即消逝。
完美的執事,是不容許對主人保有遲疑的,可因為方才的插曲,他似乎失去該有的理性。吐言的當下,御便懊惱自己的不成熟。
即使主人的一字一句,好似那天方夜譚令人嗤之以鼻。
「御,你這是在質疑我嗎?」
「不,在下不敢。」他微微欠身,「在下只是好奇主人所說的命運究竟是何人。」
那個、足以控制他那傲慢主人的命運。
「命運嗎?」彼方將目光重新回到御身上,勾起一抹嗤笑,「如果我說命運是這個東西……你會相信嘛?」她自制服胸前的口袋拿出某樣物品,握緊的拳頭遞上前,力道一鬆,一條墜子便隨重力落下,在半空中旋轉著。
「……通訊器?」御凝望著用鍊子連結的黑色小型機器說道。
「是啊。」彼方將墜子收回掌心,「你好奇的人,就在這通訊器的另外一端哦。」
那個、被喻為命運之人……。
「當初任命你為僕,也是他的指示。」她很冷靜,彷若在敘述與自己毫無相關的話題,「……信任一個陌生人固然很難,何況是一個不是根據自我意願簽約的僕人呢?」
「而且,假若你們其實是同盟,那我豈不是俎上魚肉、任人宰割了嗎?」彼方抬起頭注視著御,深邃的眼眸好似在笑著,卻不帶有真實感。
聞此,御皺起眉頭,「在下並不是一一」
「我沒有說你是命運的同黨……但也沒說你不是。」她打住御否認的言語,隨後狡黠地一笑,「人生就像遊戲,而這只不過是其中一個猜謎遊戲、對嗎?」
東風拂動,撩起一縷青絲。
「主人……為何要聽從“命運”的命令?」他所認識的主人,不可能那麼容易便屈服於他人,「主人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中?」
「把柄啊……」她泰然自若地回道,「倒不如說是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被他綁架了……」
「誰?」
「契守。」
「契守小姐?」御的口吻略有一絲詫異。
「御,」彼方認真地叫喚他的名字,「你驚訝的表情,很有趣呢。」待御轉過頭後,她訕笑著。
「……主人,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徹底無言了,這個話題對主人而言不應該是很沉重嗎?但為什麼……
御看向一臉笑靨的彼方,不自覺感到狐疑。
還是……她一直都在逞強?
「契守小姐不是在看家嗎?」試圖讓自己恢復鎮定,御開口問道。
「恩。」
「那為什麼……」
「所謂的綁架,是另類的意思。」
「他在契守身上下了足以讓契約妖灰飛煙滅的咒文。」把玩著手中的墜子,那黑色在陽光下閃爍著幽光,「我,試了很多方法,可是都沒有成功。而且強制解除符文的話,會傷害到契守……」彼方說著,握拳的力道稍微加重了些。

「所以才對命運言聽計從?」
「是啊。」彼方將墜子掛上頸部,「不過這麼一說,命運也很久沒有下達指示了。」她端倪著通訊器喃喃自語。
把御送進東黎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她實在無法猜透。
「欸,御。」手一鬆,墜飾落在胸前,「你覺得失望嗎?」
「主人如此簡單即被玩弄於他人的股掌間、只為保護那微不足道的事物,你覺得厭惡嗎?」她背對著他,既不是為了掩飾,亦不是為了逃避。雙肩沒有預計的顫抖,只是靜靜地佇立著;背影沒有先前的淒涼,只是孤傲地存在著。
御頷首發言,「不,在下並不會……」
「我不需要場面話。」低垂的眼眸為之一抬,「真心話、可以嗎?」聽似祈求的問句卻散發著不耐煩的傲慢,冷豔的溫度在一片墨黑中咄咄逼人。
「當然可以。」他稍微一愣,隨之禮貌性一笑,「不過,在下能請問您問這些是有什麼打算?」先是莫名其妙地告訴他一切,接著是要求他吐露真言,她究竟是打什麼主意?
「沒事,只是想聽真話罷了。」彼方聳聳肩,「總比始終矇在鼓底好多了,不是嗎?」
「知道了、然後呢?」御繼續追問:「若是答案對主人不利,那您一一」
「那麼、就殺了我吧。」
「什……」
「死人,是不會煩惱的。」彼方回過身,「既然你討厭我的話,應該也很想置我於死地吧?」她毫不在意地說道,目光緊緊凝視著御。
兩道視線相交、互相照映。
弒主,即是毀滅契約;相對的,僕人也必須付出等高的代價。這是他們皆心知肚明的規則。
「嘛……我相信以御的實力想熬過天譴一定不是什麼難事。」她別開了視線,笑言道,「畢竟一個小小驅魔師之死的代價不會多高的。」
「呵……在下可不敢恭維啊。」望著彼方的笑靨,御不自覺湧起一股寒顫。
這個女的……到底想幹嘛?
「御,很強的。只是你自己不曉得。」
「身邊有一個擁有強大力量、卻又不完全屬於自己的僕人,不論是誰都會感到恐懼吧?」只要是生物、都會對比自己強大的物種產生排斥,「我也一樣。」
「加上喝了我的血,御的血能可以說是恢復值已高達百分之百。看著你在我的豢養下日益強大,即使是再怎麼高傲的意志也會被懾服呢……。」輕撫著藤蔓般的印記,彼方的聲音逐漸轉小,「而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用更多制約限制你,本末倒置地提供你更多成長的飼料。」
「相較之下,死亡這個選擇好像沒那麼痛苦了。」眼神一定,黑眸中搖曳著影像,「所以、你想要……殺了我嗎?」
“殺了我……”殘缺的聲音在腦海中迴盪,回音糾纏著思緒,令人停止思考。
這、算什麼……
所有與十泉彼方有關的記憶傾巢而出,如同迷失在暴風雨中的帆船,無法安定、尋不著歸途。
「御,你還在猶豫嗎?」她的聲音又問了一次,夾雜著些許狐疑。「還是、你沒有信心殺掉我……?」
「也是呢……有契約在身,也不好對主人下手吧?」彼方將纏有契約之印的手貼上御的胸前,「要不……我幫你解除那一部分被契約束縛的血能……」說話的同時,貼著胸膛的手發出微弱的光,在嫩膚上紮根的美麗藤紋如時光倒流般往圖騰中心收回……
「一一您在做什麼?!」御猛然將彼方的小手拉開,「主人難道真想讓在下殺了您嗎!」他大吼著,握著纖細手腕的力道加重,心跳加速,冷汗不斷自身體分泌,他從不如此狼狽,然而卻因為她今日異常的行為舉止一一
等等、異常?
過了半晌,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抱歉,在下失禮了……。」放開手,御將臉別開。
「恩,我也是……這玩笑似乎開得過頭了。」她輕輕一笑,「我該去工作了,你就先回去照顧契守吧。」沒有太多的贅詞,彼方揮了手當作道別轉身離開。
「……請慢走。」微微一鞠躬,此時的御已無法像先前那般展開笑顏。有一股龐大的混沌感壓制著他、與另一個久違的力量正互相抗衡。
御正身,怔怔地看著漫溢著妖豔紅光的手……。
被契約限制的力量、回來了。

「咿呀一一」宅邸的大門被打開,一個人影踏入,驚動了其中的宿者。
唰一聲,一名小女孩現身於來者面前,「御姊姊,歡迎回家哦~」契守笑嘻嘻地展臂歡迎道。
「契守小姐……」看著興高采烈的她,御恍惚地呢喃,「您……」但在即將脫口而出的剎那,他卻緩緩闔上唇瓣。
“哦,對了。”離去的背影突然停下步伐,“回去的時候,可別因為同情契守就說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唷。”她如此叮嚀道。
“我把契守被下咒的記憶封鎖了,她不會記得的。而且契守不需要同情……”
「怎麼了嗎?」契守眨著水汪汪的大眼問道。
「不,沒事。」御扯出一抹笑,苦笑地回道,「只是您可以別再稱在下為姊姊了嗎?在下是男的啊……」
「啊!糟糕、契守又不小心說錯了。」小小的手掌摀住嘴巴,「明明主人才提醒過很多遍的……」她無辜地垂下頭,活得像是一隻害怕被主人責罵的小狗,低垂著尾巴。
「提醒過、很多遍……?」
「對呀!」契守大聲地為主人聲援,「雖然主人愛開御……哥哥的玩笑,但主人其實很努力想讓契守矯正叫御姊姊的壞習慣哦!」她閃著眼睛誇耀著,「契守的主人是全天下最好的主人了!」
「最好的、主人嗎……?」
「是啊!」
「是嘛……」御頷首一笑,「契守小姐,主人說因為有工作在身,可能會晚點回來。」
「咦?是這樣嗎?」圓潤的臉蛋錯愕一下,可立馬恢復活力,「那契守就去外面等主人回來!」餘音尚未停止,那小人影便一溜煙地消失在眼前。
「是的,請小心。」目送契守出門後,微揚的嘴角逐漸平直。御默然回到自己的房間,將門鎖上鎖。
「……」身體靠著門邊,緩緩坐落在地。閉上眼,近日所發生的一切成了跑馬燈閃過意識……。
十泉彼方的臉清晰地映在腦海裡。
「異常嗎……」他睜開眼,慵懶地揀起一旁不知何時攤開的書本隨意翻閱。
飛快瀏覽的視線,在某一頁停下。那眼眸倏地放大,一切皆了然頓悟。
「真是一一!」那本書用力地撞上另一堆書塔,發出巨大的聲響。
那個傢伙……御抵著頭、抿唇,最終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真是……會給僕人添麻煩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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